三、原因于文学者
读《出师表》,则忠义之心油然以生;读《哀江南》,则起亡国之悲痛;披岳武穆、文文山等传,则慷慨激昂;览《山海经》、《搜神记》等籍,则游心异域,人之情也。独怪夫中国之词人,莫不模写从军之苦与战争之惨,从未有谓从军乐者。盖词人多处乱世,而后有词章之材料,穷凿鬼工,悲神泣鬼,动魄惊心,使读者悲恻怆凉,肝胆俱碎。虽烈士壮夫,苟游目一过,亦将垂首丧气,黯然销魂,求所谓如“不斩楼兰终不还”之句,则如麟角凤毛之不可多得。若是,则国民之气,独得不馁且溃耶!而文学之中最具感化勒者,莫如小说。然中国之小说,非佳人则才子。非狐则妖,非鬼则神,或离奇怪诞,或淫亵鄙俚。要而论之,其思想皆不出野蛮时代之范围。然而中上以下之社会,莫不为其魔力所摄引,此中国廉耻之所以扫地,而聪明才力所以不能进步也。
四、原因于风俗者
谚曰:“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此语也,虽穷乡僻野之愚夫愚妇,亦常道之,而长者每持此以为警励后生之格言。呜呼!兵者,国家之干城。国民之牺牲,天下之可尊可敬可馨香而祝者,莫兵若也。捐死生,绝利欲,弃人生之所乐,而就人生之所苦,断一人只私,而济一国之公,仁有孰大于兹者?而乃以贱丈夫目之,不亦奇乎!余未亲历欧美,于欧美之风俗,绝无所接触。而日本社会上之于军人也,敬之礼之,惟恐不及。其入营也,亲族邻里醵资以馈之,交树长帜以祝之,厚宴以飨之,赠言以励之。子弟之从军也,父母以为荣,兄长以为乐。游幸登临之地,军人可半额而入之;饮食衣服之肆,于军人则稍廉其值。其行军于野也,则乡人曲意优待之如宾。苟临战而遁逃避匿,或作非行以损全军之名誉,一经屏斥,则父母、兄弟、邻里、亲族引为深耻奇辱,生者有生之辱,无死之荣。是以从军者有从军之乐,而有玷名辱国之畏。故当出乡之日,诀别于其亲曰:“此身已非父母有矣。”呜呼!以吾国之贱丈夫,而与彼劲悍无前之国民兵战,是犹投卵于石,热雪于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