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再来呀!”
她以充满信心的口气说。听得出来,与其说这是对我的信赖,不如说是对超越于我的一种更深的东西的信赖。园子的肩并没有颤抖,镶花边的前胸自豪地微微起伏。
“嗯,也许吧,如果我死不了的话。”
——我为自己说出这话感到恶心。因为我这个年龄极欲让我这样说:
“一定来!我排除万难,也一定要来见你!放心待着吧!你就将成为我的妻子!”
我对事物的感觉,我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就这样处处充满奇妙的矛盾。让我采取“嗯,也许吧”这种暧昧态度的,不是我性格的错误,而是性格形成之前的某种东西。换句话说,明明知道是我的所作所为,却常常或多或少地以一种滑稽的、健全的、常识性的训诫对待自己的所作所为。作为少年时代逐渐锻炼形成的脾性,我至死也不想成为暧昧的人,没有男子气的人,好歹不分的人,不知道去爱却老想被爱的人。这的确就是对我的行为所可能采取的一种”训诫。可是对于我的所作所为来说,这压根儿就是一种不可能做到的要求。在现在的情况下,让我对园子采取明确的男子汉的态度,那自然是撒姆逊式的气概,但我却力不能及。于是,我在园子面前所表现出的就是我的性格,就是一个态度暧昧的男人的影像。这使我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厌恶,我觉得自己整个儿的一文不值,我的自尊自负也丧失殆尽。我对自己的意志,自己的性格都失去了自信,至少我觉得自己的意志是一种赝品。我如此看中自己的意志,自然是一种近乎幻想的夸张。即便是正常的人,也不能只凭意志去活动;即便我是个正常的人,我和园子也根本不具备过幸福婚姻生活的条件。可见,这个正常的我,也只能做“嗯,也许吧”这样的回答。连这种显而易见的假定,我也习惯于含糊其辞,我简直不能放过一个自讨苦吃的机会。——这正是一个无路可逃的人,自己把自己驱赶到一个自以为不幸的境地时所惯用的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