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和他合欢的对象不再是祖母,而是祖父从外头带回来的另外一个女人,祖母像看待张元女一样看待她,说她是小婆子。祖母说这话时明显带着鄙视和轻蔑,她觉得一个甘愿给男人当小老婆,又不明媒正娶的女人怎么说都是下贱的。她是用《女儿经》的尺度来丈量生命,惟有其短,才见己长。比较的结果改变不了祖母的境遇,那个在她眼中下贱的女人颇得男人爱怜,而爱怜那个下贱女人的竟是明媒正娶自己的男人。祖母肯定大为困惑,为什么天下最正经的女人却倍受冷落?她不会想到,这个下贱的女人接过了张元女手中的接力棒,继续了和她的较量,并夺取了她的领地,而这一回她很难反败为胜。
若是上帝给我一把审判之剑来明辨祖父和祖母的黑白是非,无疑,这把剑应刺穿祖父的胸膛。只是在那个年头,像祖父这样有奔头的人,妻妾成群的并不鲜见,在我们那个小小的村庄他也不是头例。就说那个被他操作成宪兵队长的本家吧,走进城里便娶了一位花容月貌的小娘子,不用说他的糟糠之妻和我祖母一样被冷落在乡村。那位本家的小娘子长得太娇艳了,不光本家怜爱,太君也想爱怜。本家干这样的皇差不是出于本心,又要遭受这般羞辱,自然怒火中烧。不过,他那怒火不敢明目张胆去烧太君,却含着泪烧死了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小娘子死了,死于男人的妒火。一个男人的女人是不能为他人占有的,更不能让小鬼子占有,用这样的尺度推己及人,那么,一个女人的男人岂能让别的女人占有?如此推理,祖母和那位本家婆婆都应该处死自己的男人。可惜,尘世没给她们这样的公道,她们只能忍气吞声,在忍气吞声中煎熬自己的孤苦长夜。在煎熬中祖母或许还有一丝庆幸,那位本家婆婆不光要孤守长夜,还得拖带一个孩子,而那孩子竟是小娘子和自己的男人合欢的成果。相形之下,祖母没有这样的劳顿,她应该十分庆074幸。不过,即使万分庆幸也无法替代那长夜的孤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