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今天不讲字典,只说要买一只龛缸,向我化一点钱。他说:
“我今年七十五岁了,近来一年不如一年。今年三月里在桑树根上绊一绊跌了一交,险险乎病死。靠菩萨,还能走出来。但是还有几时活在世上呢?庵里毫无出息。化化香钱呢,大字号店家也只给一两个小钱,初一月半两次,每次最多得到三角钱,连一口白饭也吃不饱。店里先生还嫌我来得太勤。饿死了也干净,只怕这几根骨头没有人收拾,所以想买一只缸。缸价要七八块钱,汪恒泰里已答应我出两块钱,请少爷也做个好事。钱呢,买好了缸来领。”
我和满姐立刻答应他每人出一块钱。又请他喝一杯茶,留他再坐。我们想从他那里找寻自己童年的心情,但终于找不出,即使找出了也笑不出。因为主要的赏识者已不在人世,而被赏识的人已在预备买缸收拾自己的骨头,残生的我们也没有心思再作这种闲情的游戏了。我默默地吸卷烟,直到他的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