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诧异就像老鹰掠过村庄一样掠过舅舅的脸。显然,他听见我的声音了,于是,轻飘飘的脚步就像正在冲上云霄的炊烟那样渐渐慢下来,直至钉住一般。
“我在这儿。”我继续为舅舅导航,他仍然没有看见我,睁着一对熊猫眼睛,疲惫地扫描着四周。用光速跑了八点三分钟才照射到断裂带来的阳光,像狗一样猛舔着他的鸡窝头,不知他多少年没有洗头了,乱蓬蓬的头发看着毫无光泽,油腻腻的,好像阳光里的营养统统被头发吃掉了似的。
“你爬到树上做啥,小心摔下来。”舅舅发现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我抱紧裂着皮的树干,从枇杷树上滑下来,或许下降速度太快,小弟弟像是磨掉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痛在两股间迅速扩散。忍不住把手伸进裤裆里安抚自己受惊的小鸟。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了舅舅的打火机,马上清明节了,我想把它借过来,到时好在爸妈和弟弟面前显摆显摆。
“把你打火机借我用用。”我故意让语气傲慢而强硬。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想,舅舅自己应该知道原因的。他也口口声声答应过我,要是我不在外婆外爷面前说那件事,他随时可以把他的打火机给我玩。山里的乡亲父老们生火做饭吃烟全用的是五毛钱一方的火柴,一方里面十小盒,像打火机这样的新鲜玩意儿,本地要是没出过门的人,别说见了,就是听也没听过。我舅舅手里有这么个宝贝玩意儿,真是太拉风了。据他说是毕业时同寝室的兄弟送给他的“纪念品”。虽说火柴和打火机都是取火装置都能取火,但毕竟还是有天壤之别的,连一向自以为是的外爷,也对舅舅拥有的这个玩意儿兴趣十足,充满好奇和由衷的敬意。外爷一直把打火机称作“洋火”,正如他把点烟说成“热烟”一样。自从舅舅有了这个打火机,外爷抽烟的时候不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摸荷包里的火柴盒给自己点烟了,他会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跟他儿子说:“添个麻烦,把你的‘洋火’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