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晓得了!”古滔插进去说,“这位毛先生是咱们那个时候的宣传部长,他写过一篇文章,叫做《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又当过‘农民运动讲习所’的所长,是一位有文才的大人物,可没料到他还会打仗!”
周榕拍手道:“对了!就是他。听人家说,他又会讲,又会作,又会指挥军队,好了不得!有听过他演说的人讲,一千个人听,那讲堂里就像不曾坐人的一样;忽然间哄堂大笑,就像平地打了一个大雷。他那篇《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就像一篇宣战书,当时不知引起多少辩论哩!”章虾和黄群差不多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准能来么?”洪伟说,“我看一定会来。”周榕说,“金端说得千真万确,一定来的。不要很久。三天,三星期,顶多三个月,就来到了。”所有的人都在幻想红军到来那一天的情景。大家都不做声,各人按照自己习惯的姿势坐着。黄群像做梦一般地说:“真有那一天,咱们就算有出头之日了。咱们又可以挺起胸膛走路了,咱们又可以开几百人、几千人、几万人的大会了。咱们可以给金哥,给那许多兄弟姊妹……报……”她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章虾也跟着哭了起来。大家都甩手捂着脸。宝安人何锦成使唤土音很重的广州话说:“红军一来,我就不当什么卖票。我参加红军,”他用拳头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加重他的语气道:“我背枪去!有了枪,我的事情就好办!”周榕举起杯子,跟他碰了杯,把里面剩下的残酒一口喝光。这个晚上的讨论会,周榕感到非常满意。他还从和这些人的会面当中,感到一种以前没有过的幸福。他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周炳,只有李民天无故缺席这一点,他不愿意说出来。听说大家这样忆念着周金,周炳就又伤感起来,默然不语。这几个月来,他有时想起来,觉着周金是死了;但有时又觉着他还活着。如今听朋友们这样谈起他,他竟是当真死去了,永远不会再活转来了。周金的为人,周炳也是熟知的,但是经朋友们这样一说,他才确实领悟:原来他大哥是那样一个有价值的人物!后来,两兄弟又互相诉说了许多怀念周金的心事,又再一次忖度周金不幸被捕的原因。自然,种种推测还是跟以前一样,得不到结果。……最后,他们又一起在幻想着革命的美丽的前途。周炳对于金端所宣告的、三个月就能实现的理想,虽然深信不疑,但总感觉到有点模糊,不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