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好朋友请你等等!”我忍不住打断他,反驳道:“你冷静一下。你别说得那么快!你太激动也太偏激了!我们怎么谈起这些来了呢?……”
他却涨红了脸,截住我的话说:“我正是要和你谈这些!我刚被承认是一位年轻的‘家’的时候,我想,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位‘家’,我终于有实事求是的资本和资格了,我终于有可以不看某些人的脸色,可以不管今天这个风向明天那个风向坦诚发表观点的资本和资格了。像我的老师希望于我的,报国效民,不是首先要做一个敢于实事求是的知识分子吗?可是我很快就陷入了一种黏糊糊的,触手牵丝似的,人人都那么善于那么习惯于在应该讲出真话之时绕圈子说假话顾左右而言他的氛围!那时的我因不愿从众而多次碰壁,多次被视为大煞风景甚至不受欢迎的人!正如你自己在那一次研讨会上所扮演的尴尬的角色。当时别人并不尴尬。我也不尴尬。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比你清楚。可我们都很巧妙地绕开,只字不提。只有你偏要死认真,偏可以绕开而不绕开。所以尴尬的是你!可笑的也是你!不受欢迎的还是你!你当时的感受,我以前何止十次八次地感受过。到后来连有些会都根本不通知我参加了!我这个山野少年出身的‘家’,头脑再简单,再不谙世故,也不至于傻到总也不明白怎么样对自己有好处怎么样对自己没好处的地步吧?所以我变了。所以我聪明了。所以我世故了。我一开始嫌恶自己的变,后来渐渐欣赏自己的变。变对我好处多多,我为什么不变?为什么不变!我变了,我承认我辜负了我的老师。可我要不辜负我的老师,我就必得辜负我自己!必得对不起我自己了!中国现在还有几个宁愿对不起自己的人?……”